一行禅师的正念禅——序《步步安乐行》中文版

作者: 游祥洲

　　一九八八年春天，初次接触了一行禅师的禅法。那些我正在柏克莱加州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由于日本友人的介绍，读到了一行禅师的英文著作《正念的奇迹》(The Miracle of Mindfulness)。这一本再版多次，并且名列宗教畅销书的著作,在欧美带动了禅学的新风潮。笔者一开始读这本书，就深深地被它隽永的文字与平易近人的禅法所吸引。尤其重要的是，书中直截了当地指出。“正念”(Mindfulness)是佛法修行的根本大法。
　　熟悉大小乘佛法的朋友都知道，“正念”是佛陀所开示“八正道”的纲领之一，也是三十七道品的重要内涵，但是把“正念”特别显扬出来，用它来掌握生命的脉动，用它来贯穿全体佛法，却一行禅师独到的见解。读完了《正念的奇迹》，笔者豁然省悟，从初发心到成佛，毕竟只是在当下一念做功夫，毕竟只是在当下一念自己作主而已！
　　于是从一九九0年起，笔者个人以一行禅师“正念禅”为主题所做的公开演讲，从台湾头到台湾尾，从美西到美东，四年来已在百次以上。此后多方搜集一行禅师的英文著作，真是接触愈多，愈感殊胜！在此同时，笔者又多次亲近台湾灵泉寺惟觉老和尚习禅，于是在实修中，更清晰地得到了有力的印证。当代两位希有善知识的卓越教学，为我带来了“佛佛道同”的亲切体认！
　　令人振奋的是，一九九0年起，台湾的《菩提树》月刊和《十方》杂志也陆续地推出了一行禅师的中译稿。包括《祥和人生》(Being Peace)、《相即》(Interbeing，初译为‘界内众生会’)、《般若行深处》(The Heart of Understanding，般若心经注解)等书，都由岛内佛教界几位十分杰出的行家予以译出。很显然，一行禅师的禅法自一九七六年欧美开始弘传以后，这一股风潮，已经逐渐接近台湾。
　　一九九一年，一行禅师的另一本英文新作《步步安乐行》(Peace is ecerystep)又在欧美引起热烈的回响。同年欧美畅销书排行榜中，《步步安乐行》列名非小说类第七名。这样一本畅谈佛教禅法的书，竟能跳出宗教范畴而进入欧美的畅销书市场，可说是佛教著作罕见的奇迹！
　　《步步安乐行》一书内容，仍是以一行禅师一贯的“正念禅”为主轴，然而在整个架构上，却显现了“正念禅”更广泛的妙用。要而言之，一行禅师在此书中，至少传达了十个重要的讯息。
　　一、以正念为入手方法的修行观。这是一行禅师的招牌。他可以信手拈来，处处都是正念修行的契入处。
　　二、生活化的禅法。一行禅师以正念禅为中心，不谈神通感应，不讲仪式排场，只是平实地鼓励人们把正念分明的工夫用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环节，从吃饭、洗脸、刷牙、洗澡、浇花、吃水果、洗碗、擦地板、开车、散步、拥抱到工作，处处都可以看到正念分明所带来的莫大的喜悦。对一代的上班族而言，一行禅师的提示：“享受，并且与工作合而为一”(Enjoy and be one sith your job),实在是点石成金的妙方。。有些人以为学佛就是放下工作终日枯坐，这其实是不得要领。真正的佛法，原来只是在生活中的每一个当下保持正念分明而已。
　　三、入世佛教的风格。一行禅师本向身精通大小乘佛教，特别是深受汉译《华严经》、《法华经》、《金 刚经》以及《六祖坛经》等大乘经典的影响,因此对于菩萨道的入世风格，有著坚定不移的表达。尤其是他把菩萨精神积极落实于和平与反战运动，更令人不禁觉得，一行禅师就是普贤菩萨的化身！
　　四、回归禅宗的教学。一行禅师的正念禅，虽以南传佛教的“观呼吸”(Anapanasati)为前方便，但是用功的重点，则是中国禅宗的“活在当下”、“直下承当”。特别是他时常强调“当下最美好”(present momert,wonderful monent)、更是把禅的喜乐本质，表达得淋漓尽致！一行禅师之所以能够把南北传的佛法做如此巧妙的结合，自与他本身承袭了中国临济宗的法脉有著密切的渊源。
　　五、相即相入的世界观。在一行禅师的正念禅中，有一个不可缺少有世界观基础，那就是从原始佛教的缘起观延伸到华严经的“一既一切，一切即一”的法界观。菩萨道的大悲与空慧，都要以此为自我提升的枢纽。
　　六、化慈悲为行动的十四戒。一行禅师对于佛教的传统伦理学，除了立足于现代人的生活特性而对“五戒”提供了更亲切的诠释之外，同时也基于大乘佛教“发菩提心”的理念，为现代人提供了十四个极重要的生命伦理，他自己称之为“十四戒”。十四戒的可贵处，不在于它提供了新的教条，而是它为我们提供了一面新的镜子，有助于心灵的内省与开拓。在《步步安乐行》书中第三篇以及《相即》一书中，对此都有极为深入的阐明。
　　七、结合当代心理治疗的深刻见解。一行禅师本著佛教“十二因缘观”的基本理念,将一切烦恼痛苦的根源，直溯“无明”；用白话来说，“无明”就是“不明白”；在我们的生命经验中，多少苦难，其实都是因为事前事后”不明白”而引起的，因此解除烦恼之道无他，就是以“明”(明白)来破除“无明”而已。唯有修学正念分明，才能够以一颗明明白白的心，明明白白地去解开一切烦恼痛苦的结。在《步步安东行》第一篇中，他深入地结合了当代心理治疗学，提出“转化”而非“转移”的自我调愈理念,的确是对治当代人心病的无上法药。目前 在美国享有盛名的心理治疗学家史蒂芬 雷恩博士(Stephen Lecine)在《对治生死》
　　(Healing into Life & Death)一书中，特别陈述他本人引用一行禅师的正念禅而治愈癌症病人的临床实例。正念的奇迹，于此又一确证。
　　八、心灵生态学。一行禅师认为，现代人不但要重视环境生态学，更要重视“心灵生态学”。人类要维护心灵健康，首先要维护心灵的生态环境。他在《步步安乐行》第三篇中，对此提出了严肃的呼吁。
　　九、大悲之门。一行禅师有一道传诵欧美的英文诗，叫做：“请你以我真实的名字(复数)来呼唤我”(Please call me by my true manes)。熟读此诗，更可以领悟到佛教的“大悲之门”究何所指。也唯有打开我们心中的大悲之门，我们才会真正明白，对人生旅途中一切仇敌的“和解”，是何等重要的自我调愈的一环。
　　十、重视儿童教育。一行禅师一直致力于拯救世界各地饥饿儿童的工作，特别是重视儿童教育。他认为我们今天如果不善尽对儿童的教育之责，明日的世界就不会有和平。一行禅师本人把他自己所有的畅销书的版税，完全捐献在此一工作上。而在他所主持的各种禅修活动中，他更热诚邀请儿童参加。请看他在《步步安乐行》中一段感人的结语：“牵着你孩子的手，请他一块儿跟你坐在草地上，……一块儿呼吸，一块儿微笑，那就是和平的学习。”把正念禅融入儿童教育中，是一行禅师又一感人的特色！
　　综合上述可知，一行禅师的教学，对于现代人而言，的确是开启了一扇喜乐之门。进入此一喜乐之门的要领无他，当下正念分明而已。此一法门，退可自净其心，进可兼善天下，实在是全体佛法的根本大用之所在。
　　笔者个人十分高兴，一行禅师《步步安乐行》的中译本，终于要与国人见面了。同时令人欢喜的是，一行禅师也将在此书中文版问世之际，来到台湾访问。一行禅师致函笔者表示，为了回馈他本人学佛生涯中受到中国佛教启蒙的法恩，他将在台湾地区亲自主持多项禅法与演讲活动。此一殊胜法缘所带来的无边喜乐，愿与法界一切众生悉皆共有！
　　南无阿弥陀佛！
　　一九九五年二月二日于台北
　　(作者现任世界佛教联谊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