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法师开示

佛教故事

幸福人生

在线共修

经咒学习

大宝法王

仁焕法师

净土法门

最近更新

居士文章

佛教仪轨

佛友商讯

电 子 书

净土讲经

大安法师

妙祥法师

印光大师

 

素食护生

佛教问答

世间百态

热点专题

戒杀放生

梦参法师

净界法师

圣严法师

全部资料

佛教知识

法师介绍

佛教寺庙

佛教新闻

戒除邪YIN

慈诚罗珠

寂静法师

昌臻法师

热门文章

积德改命

精进念佛

深信因果

消除业障

学佛感应

益西彭措

达真堪布

济群法师


首页 -->居士文章

 徐文明教授:药山惟俨的宗系和禅风


   日期:2024/2/23 12:36:00     下载DOC文档         微博、微信、支付宝分享

药山惟俨的宗系和禅风
       
  药山惟俨一般认为出自石头希迁,因而其下出的曹洞宗也被划归青原一系。本文以唐伸《澧州药山故惟俨大师碑铭》等为依据,认定药山应为马祖弟子,其宗风亦近洪州,故实属南岳。
  关键词:药山 禅宗 青原 南岳
  药山惟俨为唐代禅宗大师,过去一向被认为是石头门下的名德,其下出曹洞宗,法脉绵延,影响深远,然自南宋以来,临济宗人复出新说,以为惟俨实得法于马祖道一,应划归洪州宗门,这一观点被认为是南岳、青原两系门派之争的产物,未受到重视。近人杜继文先生重举是说,认为惟俨确实应属洪州,将其划归石头乃其后辈之意,但仍觉证据不足,有待补述。
  惟俨的归属,关键在于今收入《佛祖历代通载》和《全唐文》的《澧州药山故惟俨大师碑铭》的真伪,若此碑不谬,则药山应归马祖,若其为伪作,则惟俨当属石头。
  唐伸《澧州药山故惟俨大师碑铭》,始载于元念常《佛祖历代统载》,后收入《全唐文》,二者文字略有不同,校之以义,多以《统载》为正,然《全唐文》本亦有可取者,如云惟俨示化"后二十日",入室弟子冲虚等始为之建塔,较《统载》更悉。据《碑铭》,惟俨生于南康信丰,年十七从西山惠照出家,大历中受具于衡岳希琛律师,继而从学于大寂,近二十年,大寂以为其已成熟,令之住山授徒。贞元初,住锡药山,化众无数,大和二年(828)十二月六日灭度,寿八十四,僧腊六十。据此,惟俨当属马祖高足,与石头无关。
  杜继文指出:"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碑铭》是后人的伪造。"(1)但自此碑出现之日始,就有人对之怀疑,不加深信,否则曹洞宗早就应该改换宗门了。近人印顺法师则明确表示"这又是一篇托名的伪作",其证据是"碑中说到的'崇敬大德','兴善宽敬','嵩山洪',都是无可稽考的;唐伸也名不见史传。所说亲近道一二十年,也与事实不合。"(2)
  碑中提到,惟俨卒后八年,门人欲使先师名垂千古,西来京都,告于崇敬大德,这位崇敬大德是作者唐伸的从母兄,曾经问道于径山法钦,得其心要,自从"兴善宽敬示寂之后",四方来京学禅者无不从学,也是一位名振当时的大德高僧。依据现有资料,确实查不到另外的证据,证明径山法钦有一个姓唐、住京师崇敬寺的弟子,但这并不能说明这位崇敬大德是子虚乌有。法钦作为国师,从之受学的不计其数,安知其中没有崇敬大德?而时如逝水、风流尽淘,虽名贯当时,未必留迹后世,何况牛头一系法脉不永,传至法钦便世系不明了呢!
  所谓"兴善宽敬",实指兴善惟宽,"敬"或为衍文,其句应为"自兴善宽(敬)示寂之后";或者文有脱字,"敬"指章敬晖,其句则应为"自兴善宽、章敬晖示寂之后",但怀晖多作"百岩晖",且其卒于元和十年(815),较惟宽早了两年,故不如前释。兴善惟宽是当时京师很有影响的禅师,故碑文称在他示寂之后,四方学道者才求学于崇敬。
  碑文称大历年间,"是时南岳有迁,江西有寂,中岳有洪,皆悟心契"。其中谈到了石头希迁、马祖道一和"嵩山洪"三大家,而"嵩山洪"确实不知何指。可以肯定的是,中岳嵩山一向是北宗的大本营,此中岳洪一定是指北宗的某人,白居易《西京兴善寺传法堂碑并序》以"嵩山秀"为惟宽之曾伯叔祖,可见当时仍将嵩山视为北宗的根据地。
  大历年时,普寂一系成为北宗的正传,其势力逞中兴之势。韦处厚《兴福寺内供奉大德大义禅师碑铭》在讲禅宗天下大势时称"秦者曰秀,普寂其允也"。独孤及《舒州山谷寺觉寂塔隋故镜智禅师碑铭并序》在述禅宗宗承时则称"忍公传惠能、神秀;能公退而老曹溪,其嗣无闻焉。秀公传普寂,寂公之门徒万人,升堂者六十有三,得自在慧者一,曰宏正。正公之廊庑,龙象又倍焉,或化嵩洛,或之荆吴。自是心教之披于世也,与六籍俟盛"。
  值得注意的是,独孤及一方面将惠能的门徒一概抹煞,一方面又极力推崇北宗普寂一系,特别是其中的宏正一派。而这个宏正同样是不见于禅宗灯录的,《景德传灯录》列普寂法嗣二十四人,其中并无宏正,但不能由此认为宏正并无其人,《历代法宝记》记载大历年间有东京圣善寺弘政禅师,其弟子体无曾至蜀与净泉无住辩论,二者当属一人,这足以表明碑铭所言非虚,宏正的弟子确实遍及全国,影响巨大。
  独孤及作此碑,并非特意为宏正作传,而是借纪念三祖僧璨得到朝廷封谥之名为北宗张目,这一活动得到了长老比丘释湛然、禅众寺大律师澄俊、嵩山大比丘惠融、胜业寺大比丘开悟的参与和支持,他们都是普寂的门人,"俱慕我禅师后七叶之遗训",因此独孤及并非只是代表个人,他的说法至少未受到这些普寂门人的强烈反对。其云普寂门人升堂者六十三人,说明当时已经对普寂门下有了定评,正如《坛经》言六祖有嗣法弟子四十三人一样,而宏正是否就是唯一的得"自在慧"者,恐怕还不大好说。
  因此所谓"中岳洪",一种可能是普寂升堂弟子之中名为洪者,另一可能是以此为谥号者。唐伸《碑铭》云"是时南岳有迁,江西有寂,中岳有洪",迁为石头之名,寂为马祖谥号,是故洪或为名字,或为谥号,难下定论。洪州一宗不同荷泽,对北宗罕有毁言,而是以和为贵,如惟宽就把嵩山秀、牛头融、东京会、(武)当山忠等,都拉进来,作为禅宗的大家族。因此惟俨门下既然认宗洪州,自然就依此传统,将北宗的"中岳洪"也作为当时的大师,与石头、马祖并肩,这也是符合事实的。作为此碑的作者,唐伸既然在北宗势力终唐之世未衰竭的京师为官,自然也不好将北宗一笔抹煞。
  如若"洪"果为谥号,就很有可能是当时势力最大的宏正。为三祖争请谥号的诸大比丘来自各地,是比较有代表性的,独孤及或者为宏正的尊崇者,其自谓"味禅师之道也久",此禅师表面上指的是僧璨,实际上可能指的是其后人宏正,但他也必须尊重诸人的意见,因此可能宏正确实是当时公认的北宗领袖,其弟子体无对净众无住的说法不满,也许认为他不代表禅门正统。
  各尊其尊,各亲其亲,是人类历来的传统,以谁为普寂的传人并无定论,如李邕《大照禅师塔铭》以惠空、胜缘为其大弟子,并称普寂"所付诸法,不指一人",表明普寂亦无单传的习惯,王缙《东京大敬爱寺大证禅师碑》称"大照传广德,广德传大师",此大师即昙真(704-763),大历二年(767)谥大证禅师,他始学于大照普寂卒后,普寂卒后又从学于广德,他门下又出"十哲",这是普寂传承的另一说法。但是大历年间,宏正最有势力,非他人能及。因此或者宏正卒后被谥为"大洪(宏)禅师",故以称之"洪(宏)"。
  总之,"文德为天下望"(3)的独孤及殆非虚言,若"洪"并非当时北宗名德之名,当为宏正之谥号,身为后辈的昙真、澄沼等人尚有谥号,宏正何得无尊号!其人其事虽不见于后世禅门史传,也不应随便抹煞。
  作者唐伸虽然名不见正史,但也并非等闲之辈。据《唐会要》、《册府元龟》及徐松《登科记考》,唐伸于宝历元年(825)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对答如流,合乎圣意,策入第三等,为制科之首,敬宗敕中书门下优与处分。今其对策已经不存,但能冠诸贤能,登制科之首,绝非易事。只是赏识他的敬宗皇帝在位只有一年多,或许因此未得展其大才,建功立业。但其人其才还是不容怀疑的。
  所谓惟俨亲近道一二十年,与事实不合,不知印顺法师所了解的事实究竟是多少年。根据碑文本身的记载,惟俨在道一门下"垂二十年"是完全可能的。惟俨卒于大和二年(828),寿八十四,腊六十,则其应受具于大历四年(669),其年从学马祖,而马祖贞元四年(788)示灭,正好间隔二十年。他于马祖灭化前受命离山授徒,贞元初住锡药山,不是正好近二十年么?又如何与事实不合呢?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印顺法师认为二十年说与事实不合,可能是由于他根据的是《全唐文》本,其云惟俨大历八年受具,与《祖堂集》、《宋高僧传》同,这一说法与其卒年和法腊自相矛盾,不如《佛祖历代统载》的"大历中受具"说适当,可能是后人误改。
  值得注意的是,《祖堂集》、《宋高僧传》、《景德传灯录》等皆云惟俨大历八年(773)从衡岳希操律师受具,而此说又与其生卒夏腊不合,如《祖堂集》云其大和八年(834)卒,寿八十四,腊六十五,以此相推,则其应于大历五年(770)受具,又为什么非要坚持这一自相矛盾的说法呢?
  据白居易《唐兴果寺律大德凑公塔碣铭》,兴果禅师神凑受具于南岳希操大师,参禅于钟陵大寂禅师,这与惟俨的经历一样,他于元和十二年(817)反真,春秋七十四,夏腊五十一,以此相推,则其受具之年在大历二年(767),与惟俨相去不远。他虽然受具于大历二年,但大历八年(773)才成为正式的僧人,因为其年国家对天下僧尼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考试,合格者方可得度,神凑以中等的成绩得度,诏配江州兴果寺。也许惟俨也参加了这次测试,取得正式僧人的资格,故后人误将大历八年当成他受具的时间。如果此碑无误,则惟俨从之受具的应是如《祖堂集》、《宋高僧传》所说的希操律师,不是唐伸《碑铭》所说的希琛,二字形近,易有差误。
  综上所述,印顺法师所谓此碑"又是一篇托名的伪作"的说法证据不足,难以成立。但并不意味着此碑就是真的,从其出处来看,倒是很有可能为伪托之作。此碑始见于元念常《佛祖历代统载》,念常为临济宗人,其刊出此碑的用意是不言自明的。又据陈垣先生考证,《佛祖历代统载》自汉明帝至五代部分,悉抄自宋石室沙门祖 的《隆兴佛教编年统论》,则此说又始出于祖 。祖 又曾撰《僧宝正续传》,与惠洪见多不合,其宗系不明,但若陈垣之说无误,则他又从惠洪、达观颖之说,收录符载碑和丘玄素碑,宣扬两个道悟说,其用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印顺法师指出,临济门下的大慧宗杲(1085-1163)曾在《示中证居士》及《示永宁郡夫人书》中举惟俨初参石头不悟,后参马祖而悟的因缘,认为这与唐伸碑的意趣相合,暗示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图谋,意在抬高马祖而贬低石头,是一场宗派之争。其实这一运动早在北宋时期就开始了,达观昙颖(989-1060)集《五家宗派》,惠洪(1071-1128)作《林间录》,制造两个道悟说,张商英、吕夏卿加以响应,此后宗杲举药山实悟自马祖因缘,祖 收录二碑,普济编《五灯会元》,将宗杲所举因缘编入惟俨语话,等等,这些事实上是一场主要由临济宗搞起来的大规模的运动,其目的在于抬高己宗,排斥青原系。
  这场宗派之争其实并非由临济宗人挑起,事实上它是一场反击,对"晚唐、五代间刮起的一股贬道一、抬石头的风潮"(4)的反击,这一风潮一直延续到后世,在云门宗静、筠的《祖堂集》和法眼宗道原的《景德传灯录》中得到了集中体现。临济宗人当然不甘心受到贬损,这场反击是必然的,其收效却不那么明显,或许是由于青原一系先入为主之故。
  具体反映在惟俨的师承上,两派的说法便截然不同。《祖堂集》、《景德传灯录》明确地将惟俨作为石头的传人。《佛祖历代统载》则以之为马祖的弟子,与石头无涉,《五灯会元》依照传统,仍将惟俨列入石头法系,但又悄悄地加入他参马祖而得悟的因缘。两派的说法都有道理,但又都渗杂着由于宗派偏见而产生的对史实的有意无意的歪曲。
  那么既然唐伸的《澧州药山惟俨大师碑铭》一方面有伪作的可能,一方面又有为真作的可能,究竟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呢?据实论之,还是真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有关药山的现存史料,以《祖堂集》为最早(如果《碑铭》为假),但包含的宗派偏见最多,很多内容并不可信;以《宋高僧传·惟俨传》为最客观,但它又受到《祖堂集》的影响,未必可靠。《景德传灯录》的宗派偏见较《祖堂集》为少,还算比较客观。宗杲语录、《五灯会元》提供了马祖一系所传的史料,也可参照。今以诸书所载考查唐伸《碑铭》得失,明其真伪。
  先述惟俨生卒及出家受具之年,依《碑铭》,惟俨生于天宝四年(745),卒于大和二年(828)十二月六日,寿八十四,年十七从西山惠照出家,大历四年(769)从南岳希琛受具,腊六十。依《祖堂集》,惟俨生于天宝十年(751),卒于大和八年(734)十一月六日,寿八十四,腊六十五,年十七从惠照出家,大历八年(773)受具于南岳希操律师。依《宋高僧传》,惟俨生于乾元二年(759),卒于大和二年(828),春秋七十,年十七从惠照出家,大历八年(773)受具于希澡律师。依《景德传灯录》,惟俨生于天宝十年(751),卒于大和八年(751)二月,寿八十四,腊六十,年十七从惠照出家,大历八年(773)受具于希操律师。依《五灯会元》,惟俨大和八年(751)十一月六日卒,年十七从惠照出家,纳戒于希操律师。
  前文已述,《祖堂集》的说法自相矛盾,未足凭信。《宋高僧传》则包含着几种不同的传说,一是《祖堂集》的大历八年受具说,一是《碑铭》的大和二年顺世说,一是不知何出的春秋七十说,而这几种说法是相互矛盾的,大历八年(773)惟俨才十五岁,如何受具?且其焉能先受具,后出家!《五灯会元》之说全依《祖堂集》,只是不言纳戒之年,免处了自相矛盾。
  最值得注意的是《景德传灯录》,其言惟俨生卒受具之年一依《祖堂集》,而言年寿及夏腊则依《碑铭》,明显由二说和合而成,而这两种说法同样是不可调和的,若依前说,则其夏腊应为六十二,若依后说,则其受具应在大历十年(775)。其云惟俨大和八年(834)二月顺世,亦是新说,二月或为十二月之误漏,也是大和八年十一月六日说与大和二年十二月六日说的一种调和。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推论,即道原在编撰《景德传灯录》时就已经看到了唐伸《碑铭》,但出于对《祖堂集》的迷信和宗派的偏见,又不肯全取其说,干脆来了一个调和,只是没认真推敲,想不到由此导致了自相矛盾。
  这一推论还可以从其他内容上找到证据,据《传灯录》,惟俨卒后"入室弟子冲虚建塔于院东隅",而其又载惟俨法嗣十人,其中根本没有冲虚的影子,可见这是出自另一材料来源。恰恰在唐伸《碑铭》里面发现了这一记载,其云"入室弟子冲虚等迁座建塔于禅居之东,遵本教也"。
  既然成书于景德元年(1004)的《传灯录》就已经参照了唐伸《碑铭》,那么较此早十几年成书的《宋高僧传》很可能也参考了此碑,其所谓惟俨大和二年示化说当出自碑传,但是由于赞宁并非宗门中人,对禅宗史实知之不深,故其述惟俨之传主要取自此前成书的《祖堂集》,不敢肯定此碑是否可靠,但又不愿完全予以埋没,故取其一端,结果使自己陷入自相矛盾之中。
  《祖堂集》成书于南唐保大十年(952),其作者是否见到了唐伸《碑铭》难下定论,但其云惟俨僧腊六十五,以此相推,则其应受具于大历五年(770),与《碑铭》大历四年说相近。
  从《碑铭》的文字和内容来看,作伪的可能性也不大。此碑所述的惟俨是一个转经坐禅、布衣蔬食的传统禅师,与后世的禅风特别是临济宗风迥异。
  根据《碑铭》,惟俨卒后八年即大和九年(835),其门人持先师之行,西来京师,告于崇敬大德,崇敬大德便托其弟唐伸为撰碑铭,并称惟俨如同儒门之洙泗,对其评价甚高,这个门人也许就是碑中提到的建塔的冲虚,因为在后来的禅宗史传中,根本未见惟俨还有一个名为冲虚的嗣法弟子。唐伸本人对药山并不了解,他只是根据冲虚所述及崇敬大德的介绍而作此碑。因此碑中的药山是冲虚版的药山,虽然创作最早,但并不能是唯一正确且全面的记载,其对药山的其他大弟子未置一词,至少是有所疏漏。
  据《碑铭》,"自是寂以大乘法闻四方学徒,至于指心传要,众所不能达者,师必默识悬解,不违如愚,居寂之室垂二十年。"寂知其神器已成,便令其行化授徒。如是惟俨为马祖的嫡传,和石头毫无关系,和后世的《祖堂集》、《景德传灯录》等的记载差之万里,这又如何解释呢?
  据实论之,惟俨很可能与江陵道悟、丹霞天然一样,既参过石头,又从学马祖,是故后世双方各执一端。尽管惟俨在马祖门下近二十年,也不能排除此前或此后参学石头的可能。否则何必来一个"南岳有迁",将当时并不太出名的希迁与马祖并列呢?如果此碑不虚,则有可能是马祖门下最早承认石头一派的证据,韦处厚《兴福寺内供奉大德大义禅师碑铭》、白居易《西京兴善寺传法堂碑并序》等皆未提及希迁,表明大义、惟宽等人并未将石头一系放在眼里,惟俨后人却以为南岳希迁亦悟心契,大概是无法抹煞惟俨曾从石头参学的经历。
  《祖堂集》则与此相反,只说惟俨受具之后"即谒石头,密领玄旨",似乎与马祖毫无关系,《宋高僧传》、《传灯录》皆踵其说,似成定论。但是《祖堂集》的说法明显是出于宗派偏见,不足为凭,因为就算是《祖堂集》所塑造的惟俨,也时时显露出与马祖一派关系密切的痕迹来。
  据《祖堂集》,云岩初参药山,"药山问:'海师兄寻常说什么法?'对曰:'三句外省去。亦曰六句外会取。'师曰:'三千里外,且喜得勿交涉。'又问:'更有什么言句?'对曰:'有时说法了,大众下堂次,师召大众,大众回首,师曰:是什么?'师曰:'何不早道!海兄犹在,因汝识得百丈矣。'"
  这段对话很有意思,惟俨尊百丈怀海为师兄,又称"海兄",表明二人关系密切,非同寻常。所谓"三句",并非通常所说的佛说初、中、后句,而是有实指的,即马祖所示"即心即佛"句、"非心非佛"句、"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句,"三句外省去"即透过三句外,是百丈常用的示人机关。所谓"六句",西堂智藏的法嗣虔州处微禅师有过解释,有僧问:"三乘十二分教体理得妙,与祖意是同是别?"师曰:"须向六句外会鉴,不得随声色转。"曰:"如何是六句?"师曰:"语底默底,不语不默,总是总不是,汝合作么生?"(5)可见百丈所述乃马祖门下共示的法门,说不有什么独特处,是故惟俨不肯,道其差之千里,并无交涉。
  然而,惟俨对于百丈下堂句情有独钟,以为此机要得马祖之精髓,实开启迷途之要方。其实这一法门的始作俑者亦非百丈怀海,而是马祖本人。
  据《祖堂集》,汾州无业为座主时,能讲四十二本经论,来问马祖:"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未审宗门中意旨如何?"师乃顾示云:"左右人多,且去。"汾州出门,才跨门阆,师召:"座主!"汾州回头应诺。师云:"是什么?"汾州当时便省,遂礼拜。
  据说在惟俨赞叹百丈下堂句后,云岩也于言下有省,顿悟玄旨。云岩在百丈门下二十年,常闻提举而未尝有得,却在惟俨一语激问之下而大悟宗旨,是何道理?汾州来参,马祖何不当时便道,非要待其回头之时才突然发问?
  禅门机关之设,看似容易,实则大难,其中关键,是造成勘问的突然性,在其毫无准备之时猛一下来一个当头棒喝,使其在根本没有时间寻思动念之时忽受刺激,这样就有可能使其灵机顿开。汾州讲得四十二本经论,满脑子都是葛藤,直示宗门意旨对他来说是对牛谈琴,根本就听不进去,所以马祖故意先让他放松,在其丧失警惕之时突发一问,此时满脑子经论都不及用,故顿开本心,大悟玄旨。云岩在百丈门下二十年,对于其下堂句早已司空见惯,充耳不闻,突闻惟俨大赞此句,甚是吃惊,惊疑之际,灵智顿现,因药山始识百丈。
  惟俨对这一机关念念不忘。于 问马祖弟子紫玉:"佛法至理如何?"紫玉召其名,于 应诺,紫玉曰:"更莫别求!"这一公案传到药山,惟俨曰:"搏杀这个汉。"僧问惟俨如何,惟俨代紫玉答曰:"是什么?"可见他所推重的是让人警省的激问,而不是使人自缚的肯定,因为直下承当,不是寻常根器所能为。
  有僧从南泉来参,师曰:"在彼中多少时?"对曰:"粗经冬夏。"师曰:"与么则作一头水牯牛去也?"这表明惟俨对南泉的教法也相当熟悉,他和弟子宗智和云岩都曾到南泉处参学。因此惟俨与马祖一派关系密切,而从《祖堂集》中却找不到他与石头门下往来的记载,这是否可说从侧面说明了他的归属了呢?
  从对经教的态度来看,惟俨亦体现了马祖一门的风格。马祖重新唤起学人对《楞伽经》的重视,恢复被神会搞乱的禅宗的传统,他曾教大弟子西堂智藏看经,并称"经归藏,禅归海",表明他是十分重视经教的。《祖堂集》亦云百丈教人"未得玄鉴者,且依了义教,犹有相亲分。"《祖堂集》中的惟俨同样是一个经常读经的和尚,尽管他寻常不许学徒读,怕他们不明经义,执于文字。这不仅和马祖宗风一致,也与《碑铭》所述相同。
  综上所述,惟俨与马祖一系的关系是不可抹煞的。据实论之,始见于宗杲语录、后见于《五灯会元》的惟俨参学经历有可能最近史实。
  据《五灯会元》,惟俨受具之后,"首造石头之室,便问:'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尝闻南方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实未明了,伏望和尚慈悲指示。'头曰:'凭麽也不得,不凭麽也不得,凭麽不凭麽总不得,子作么生?'师罔措。头曰:'子因缘不在此,且往马大师处去。'师秉命恭礼马祖,仍伸前问。祖曰:'我有时教伊扬眉瞬目,有时不教伊扬眉瞬目,有时扬眉瞬目者是,有时扬眉瞬目者不是,子作么生?'师于言下契悟,便礼拜。祖曰:'子见什么道理便礼拜?'师曰:'某甲在石头处,如蚊子上铁牛。'祖曰:'汝既如是,善自护持。'侍奉三年。一日,祖问:'子近日见处作么生?'师曰:'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祖曰:'子之所得,可谓协于心体,布于四肢。既然如是,将三条篾束取肚皮,随处住山去。'师曰:'某甲又是什么人,敢言住山?'祖曰:'不然,未有常行而不住,未有常住而不行。欲益无所益,欲为无所为。宜作梯航,无久住此。'师乃辞祖返石头。"
  凭么之时自性具足般若灵智,无法可得,不凭么时智慧未开,全无交涉,无法能得,是故总不得。到此地步如蹈虚而行,寻常人进步不得,因而惟俨罔措。扬眉瞬目,显大机大用,不扬眉瞬目,存自心本体,悟者扬眉瞬目,一切自在,不悟者扬眉瞬目,只是沐猴而冠,鹦鹉学舌,徒自挤眉弄眼,出乖露丑而已。马祖循循善诱,分别体用,令惟俨茅塞顿开,始知扬眉瞬目只是心之作用,因此礼拜归依。马祖知其心开,更加申问,惟俨此时心地已明,不仅得知马祖心要,石头之道也瞒不了他,于是便呈其所得,道是在石头处,如蚊子上铁牛,欲叮他血而无法下口,而今知自性具足,不必犯人家苗稼了。马祖肯之,令其守护勿失。
  后来马祖又问其见处,惟俨答道皮肤尽脱,唯一真心。 马祖知其淳熟,便令住山,惟俨始尚自谦,马祖告以行与住之理,才听命而去。
  参照《碑铭》可知,其中马祖语要多与《碑铭》相近,或者表明马祖后人各自记录,故大同小异,或者说明这段语话在编撰时参考了《碑铭》。惟俨既在南岳受具,首参石头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因缘不契,故石头令其另参马祖,这也是完全可能的,如招提惠朗参马祖不契,马祖便令其到石头处受教。惟俨离开马祖又回石头处参学,这也是可能的,《碑铭》云其此后又"陟罗浮,涉清凉,历三峡,游九江",四处游学,贞元初始居药山,《宋高僧传》亦云石头希迁也曾"上下罗浮,往来三峡",可见这是当时游方之时惯行的路线。这期间,他再回南岳也无足为怪。
  游方参禅,一种是未悟玄旨,欲开心地,一种是已明本心,欲再增益,惟俨重归石头,就是属于后者。《祖堂集》记录了两段石头与惟俨的对话,其一云惟俨坐禅(与《碑铭》之说一致),石头勘问,惟俨答云一物不为,千圣不识,石头以偈赞之,此惟俨显然是悟后之人。
  其二则更能说明问题。据《祖堂集》,"石头垂语曰:'言语动用亦勿交涉。'师曰:'无言语动用亦勿交涉。'石头曰:'这里针 不入。'师曰:'这里如石上栽花。'"
  这段对话可谓是针锋相对,毫不相让。石头对马祖一派一切施用、皆是菩提之说不满,故提出批评,惟俨则当即反击,指出固守灵智、沉空执寂亦不合道,石头自然不甘心轻易败在一个后辈手下,指出我已心如木石,浑然一体,水泼不进,针扎不入,烦恼外尘不得侵,诸佛菩萨不能识,看你如何下手,惟俨则道任你石头坚,莫敌金刚钻,我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顽石上面栽花,莫道无处植根,我自生意盎然。
  这段对话妙趣横生,寓意深刻。石头主张心如石头,诸邪莫侵,唯守本体,纯一无杂,惟俨则强调寓静于动,由体显用,体用一如,死活自在,石上栽花,大好风景。石头闻其如此见地,只好然之。
  因此,《祖堂集》记载的这两段对话,只能证明惟俨参过石头,不能证明他是石头的传法弟子。特别是后一段对话,表明惟俨此行的目的不只是验证自己所得的马祖心要,还有和石头较量功夫的意图。石头路滑,被跌得鼻青脸肿者大有人在,邓隐峰自恃竿木随身,结果两次落败,未被 倒者只有丹霞天然和药山惟俨等少数几人。由此可知惟俨应属于马祖之高足。
  有关惟俨属于石头的证据主要出自《祖堂集》,而《祖堂集》药山部分表现出来的宗派偏见最多,如借惟俨高足道悟宗智之口,宣扬"石头是真金铺,江西是杂货铺",更有意思的是还让百丈怀海对此表示认可,言道"灼然是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其中将道悟宗智和云岩昙晟当作亲兄弟,与后世史传大异,还有意地抬高宗智,贬低昙晟,因为昙晟在百丈门下呆了二十年,这些多是出于宗派偏见而有意作的编造,不足为凭。
  惟俨虽属于马祖门下,但其宗风与百丈下传的临济一派大相径庭。百丈得马祖大机大用,壁立千仞,纤毫不容,故禅风痛快淋漓,峻烈刚猛,人天莫测,佛祖避行。药山则唯得一真实心体,故任心自在,时时守护,念念不失,无非菩提,佛也不必呵,祖也无须骂,不用举棒,不劳行喝,转经亦得,坐禅亦得,痿痿羸羸凭么过,云在青天水在瓶,山顶海底随处去,月下披云笑一声。
  因而,同样是得乎本心,任运而行,百丈以下发展的是向下一路,注重践履,强调实修,开创出了许多崭新的教学和开示法门;惟俨以下的则着重向上一路,触类是道,事事明理,从理论上说明本心的隐显染净,禅风如和风细雨,表面上失之柔弱,事实上无所不化。
  同样是任运自在,一则走向创新刚猛一路,一则走向回归柔和一途,令人深思。因此表面看来,惟俨和传统的禅师没什么差别,经也读,禅也坐,但这是任乎本心的自然之行,并非刻意为之,从根子上与传统的禅法已是大有不同。
  据《碑铭》,惟俨临终示徒曰:"灵源自清,混之者相,能灭诸相,是无有色。穷本绝外,汝其悉之。"表明他是以直达且守护清净本心,灭除烦恼外相为旨归的,这与马祖宗旨是一致的。又道"非夫罄万有,契真空,离攀缘之病,本性清净乎物表,焉能遗形骸,忘嗜欲,久而如一者耶","罄万有"者除事,"契真空"者明理,"离攀缘之病",即二俱不立,到此达本性清净,湛然物外,由此本体,故能忘身绝欲,久而如一,表现出极高的修养和过人的耐力。其中又云惟俨自食其力,以为"吾无德于人,何以劳人乎哉",这与百丈怀海完全一样,与其强调自由自在、无待于物的宗风一致。
  综上所述,惟俨实应归入马祖门下,尽管他也曾参过石头,但从其经历和宗风来看,得马祖之力实多。这一千古疑案该到了结的时候了,应该将《祖堂集》歪曲的历史再纠正过来,还惟俨以本来面目,不谬前贤,不误后人。
  注释:
  (1)杜继文、魏道儒《中国禅宗通史》277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2)印顺《中国禅宗史》420页,上海书店1992年版。
  (3)梁肃《陇西李氏墓志》,《全唐文》521卷。
  (4)杜继文、魏道儒《中国禅宗通史》280页。
  (5)普济《五灯会元》224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
 



下载DOC文档     微信分享

请常念南无阿弥陀佛,一切重罪悉解脱!

相关资料12条(站内相关文章:徐文明教授)(五明学佛网相关文章:徐文明教授)  

 徐文明教授:《永嘉证道歌》与二十八祖的缘起 

 徐文明教授:王安石与佛禅 

 徐文明教授:玄高从学佛陀跋陀罗的一桩公案 

 徐文明教授:志远与〈法华传记〉的著作时代 

 徐文明教授:天台宗玉泉一派的传承 

 徐文明教授:单靠科学能够战胜迷信吗 

 徐文明教授:龙树的时代略考 

 徐文明教授:慈恩宗衰亡的原因探析 

 徐文明教授:禅宗第八代北宗弘正大师 

 徐文明教授:富那夜奢与付法传承 

 徐文明教授:曹山本寂禅师的禅法思想 

 徐文明教授:一枝三葩,三车一乘--评吴言生博士《禅学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