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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日新居士:沩仰禅法述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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沩仰禅法述略 遥思沩山道场的创立,追念灵祐祖师不朽的弘法业绩,则令后学不得不对沩山道场的兴盛作一番历史的反思。沩山道场的盛极一时,固然当首推灵祐祖师的法德高尚;但也不可忽视灵祐祖师在弘法中的种种善巧方便与无碍的慈悲;同时也不可忽视当时丛林诸大德的奖掖;此外,中唐时期特定的历史条件无宁也给沩山禅师的弘法以无上的助缘。 1。悬记 2。司马头陀的推荐 3。百丈扶持 4。丛林地理位置 5。历史条件 此外,沩山之所以能成为大道场,还与当时的地方及中央政府的积极支持分不开,据《宋高僧传》与《传灯录》所载,当安上座等率僧来沩山护法后,遂使沩山的梵宇得以建成,“时襄阳连率李景让统摄湘潭,愿预良缘,乃奏请山门号同庆寺。”(见《宋高僧传》卷十一)沩山的寺院一旦竣工,不但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而且也得到了中央政府的认可,这便为灵祐禅师的弘法造成了一种合法而又稳定的政治环境。再则,当时身为宰相的裴休也对灵祐禅师十分亲善,这对于提高灵祐禅师在丛林中的声望,使之具有种种弘法的方便,无宁是大有裨益的。因此,沩山道场尽管在会昌法难时未能免于大劫,就连灵祐禅师本人也枉遭澄汰。但会昌法难一过,身为湖南观察使的裴休,对灵祐禅师“固请迎而出之,乘之以己与,亲为其徒列”,相国崔慎由亦崇重加礼[4]。同庆寺虽曾一度空其梵宇,灵祐禅师也虽一度“裹首为民”,然因地方及中央政府官员的支持,沩山不久又恢复了元气,成了中国丛林中规模超前的大道场。可见,一个大道场的创建与繁荣,不但要有十方丛林及民众的支持,而且还要有政府官员的护持,同时其道场还必须具备有利的地理环境与历史条件等种种优越性。以上诸缘,是成就一大道场所必备的外缘。同时也是沩山道场得以兴旺发达的必备条件。 沩山的踢倒净瓶,足以体现他作为一代禅门上根利器的颖悟,也表现了他顿超三界的气魄。初读此则公案,学人或许以为沩山将在日后的行业中如黄檗、临济、德山一般作风凌厉剀切。其实不然,沩山在当时若不打破净瓶的名相,何以显示其解脱的了义,那纯然是出乎一种无语中的有语。而在沩山日后的施教行业之中,却极少有过激的言教出现,他除了在勘问学人“如何是沩山一顶笠”时曾施行过一次脚踏的接机以外,便再无任何激烈的施教了。相反,在沩山的禅教之中,倒是不乏平和霭如的风度。例如: 师(仰山)夏末闻讯沩山次,沩山云:“子一夏不见上来,在下面作何所务?”师云:“某甲在下面租得一片畬,下得一箩种。”沩山云:“子今夏不虚过。”师却问:“未审和尚一夏之中作何务?”沩山云:“日中一食,夜后一寝。”师云:“和尚今夏亦不虚过。”(见《仰山语录》) 在师徒间貌似寻常家话的言谈中,却尽寓机锋:寻常的作务坐禅、穿衣吃饭,全是禅机的显现。这就如同庞居士所述之偈:“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见《五灯会元》卷三)。 其次,沩山当时之所以能成为拥有千五六百人常住的大道场,乃在于沩山禅师能将自己的施教贯彻于日常农事杂务之中,使农禅二者圆满地结合起来。 此外,沩山的丛林清规也甚为完备,基本上形成了一整套有体系的丛林管理制度。虽然在百丈时,便为丛林立下了清规,但其原始文本今已不复可见了,仅从《景德传灯录》里可以窥其大约。百丈立下了方丈、长老、法堂之制,订有“设长连床,施椸架(衣架,椸音yi,--编者注),挂搭道具”等规矩,“行普请法,上下均力”,并“置十务之寮舍,每用首领一人,管多人营事”。凡此种种,只能初见其丛林管理模式,到元代德辉禅师的八卷本《敕修百丈清规》,各种司职才十分明了。今查《沩山语录》,则可略见其丛林各种序职之一斑。诸如石霜曾在沩山做过米头,夹山在沩山做过典座,其语录中已有库头、火头、院主等序职之记载。事实上,要管理好这么大的一个丛林,若果没有一套比较完善的管理制度,是断不可能运作得井然有序的。也就因为沩山的丛林管理制度完善,故沩山既能发展成为规模宏大的道场,又能使禅门的各种作务及禅众的日常生活都能有条不紊。 法以人弘,灵祐禅师毕竟是中唐时期的一代禅门大德,他具备了弘传南禅正法的才德。另一方面,灵祐祖师严格地实行农禅并重的措施与完善丛林管理制度,也是使沩山道场稳定地发展的可靠保障。以上数者,可以视为沩山道场兴盛的内因。 (一)悟道──见道──护持──水牯牛:站在禅的修行阶次上讲,沩山禅认为有悟道、见道、护持、水牯牛(乘愿再来度生)这样四个阶次。关于修禅见道后的护持,在诸多禅师咐嘱其见道弟子时,往往有“珍重”、“善自护持”等语。而在沩山,也不例外,他在一次上堂时说: 夫道人之心,质直无伪,无背无面,无诈妄心,一切时中,视听寻常,更无委曲,亦不闭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从上诸圣,只说浊边过患,若无如许多恶觉情见想习之事,譬如秋水澄渟,清净无为,澹泞无碍。唤他作道人,亦名无事人。……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时,修与不修是两头语。如今初心,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即是修也。不可别有法教渠修行趣向,从闻入理,闻理深妙,自心圆明,不居惑地。纵有百千妙义,抑扬当时,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活计始得。以要言之,则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若也单刀直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见《沩山语录》) 在这里,沩山老人认为:道心应是“质直无伪”的,必须使自心如秋水澄渟,方可称作道心,或名为“无事人”(按:丹霞天然禅师也曾以“无事僧”自称)。这就是要求学人断除一切人我法执,做到“情不附物”,方可证得此心,做个无事的人,这便是大师劝化学人悟道修行的法门。其实,大师开示学人所悟得之道,也就是大师所要求证得的那颗“初心”。所谓“初心”,便是学人那颗本来就具备了且未被污染的清净心,它是一切有情本自具足的如来清净藏识。学人经过一番刻苦的修持后,一朝真心显露,即便识得了初心,也便见到了自性,这就实现了禅家所说的开悟。 然而,禅僧的开悟见道,并不见得就达到了修行的终极点。因此,沩山老人认为:“如今初心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即是修也。”这也就是说:禅者悟道后,仍须有一个“护持”的阶段,方可使其已悟之禅境不至于退转,方可尽除其无始劫以来的无明业障。这一主张,在当时的丛林中已实施了,且各大禅师在咐嘱其见性之徒时,均语重心长地向他们道声“珍重”或“善自护持”。可见,禅者悟道后,若弃渐修,便会退转,乃至堕落。因而,沩山在开示学人中,明确地指出了参禅道人在悟后必须坚持再修行,这便为禅门明确地指出了一个修行的阶次。在《沩山语录》中,还载有这样一桩公案: 灵云(志勤禅师)初在沩山,因见桃花悟道,有偈云:“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华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师(沩山)览偈,诘其所悟,与之符契。师云:“从缘悟达,永无退失,善自护持。” 沩山在这里对志勤禅师的咐嘱,正如当年乃师百丈对他所咐嘱的“汝今既尔,善自护持”如出一辙。这则公案,有力地说明了禅者见道之后,还必须有一个善自护持,长养圣胎的修习过程。因为一时的见道,绝不意味着终生大事就完结了,不用再修了。 其实,当年沩山的同参长庆大安在修学于百丈时,也经百丈开示了禅修的这一阶次。 在这里,“觅牛--骑牛--牧牛”这三个阶次,分别譬喻悟道、见道、护持这三个修持阶段。沩山所开示学人的修持阶段,与乃师如出一辙,这便足可见出禅门的“养子方知父慈”来。值得注意的是,从百丈的此次开示之后,以“牛”为喻的说教便在丛林中盛传开去,例如南泉的“向异类中行”,沩山的“水牯牛”,至宋廓庵禅师还作有“牧牛图”。若穷其源,恐怕还得首称百丈老人。 由悟道而见道的禅师,在禅门文献记载中可谓俯拾皆是了,何况尚有一些已得道或已悟道而未了的禅师未载诸禅史。从史书记载来看,仅唐武宗会昌毁佛一事,天下所拆寺院就达4600余所,澄汰僧尼达260500人之多[6]。由古至今,如许多的出家释子,当他们剃发染衣之时,何尝不曾发过大心呢!然而,沙门之中果真见道乃至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毕竟为数不多,这便是一个十分值得思考的问题。可见,悟道、见道、护持这三个修持环节,是丛林中所不容忽视的,否则,学人或将不见道,或者虽见道而不得正果。从丛林修持的实际出发来看,沩山老人的这一开示,至今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今日寺院之所以要坚持朝暮二课,月二依时布萨,其目的乃在于护持二众,使之不退转于菩提。 沩山老人非独提出了丛林修持中的悟道与护持的见地,更重要的是他还提出了行“水牯牛”道式的大菩萨行之主张。说起“水牯牛”,人们也许会与前面所说的“牛喻”相混淆。其实不然,沩山这里所说的“水牯牛”行,实质上与其沩山的师叔南泉之说有些相似。南泉普愿一次上堂云:“王老师自小养了一头水牯牛。拟向溪东牧,不免食他国王水草;拟向溪西牧,亦不免食他国王水草。不如随分纳些些,总不见得。”又云:“今时师僧须向异类中行”(均见《五灯会元》卷三《南泉本传》,《景德录》卷八《南泉本传》所载亦同)。南泉所说的“水牯牛”,大致有护持禅修之意;而后面的“向异类中行”,则大有修得正果后乘愿再来度生之意,它正好与沩山的“水牯牛”之见契合。《沩山语录》载沩山在示寂前上堂云: 老僧百年后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左肋下写五字,云“沩山僧某甲”。当恁么时,唤作沩山僧,又是水牯牛;唤作水牯牛,又是沩山僧。毕竟唤作甚么即得? 从沩山的开示学人修禅的阶次来看,沩山的禅教并不像有的学者所说的那般“杂乱”而无特色。要知道,若非一代大德,是断乎不可以住持沩山道场,且使其丛林具有十方所未曾有的宏大规模的。更何况沩山老人所开示的这一禅门修学阶次(悟道--见道--护持--水牯牛),非特适应于十方一切丛林,而且对于今天的佛门修持,也仍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二)体用圆融──圆相表法:沩山禅除了向学人开示修学的四个阶次外,还特别注重于禅悟的体用圆融,使其禅法达到极为圆融的境地。在《沩山语录》中,载有这样一则公案: 在禅法中,体与用之间的关系,犹如形与影的关系,禅之本体赖其用以显现,而禅之用又不能脱离本体而出现,这正如”云岩《宝镜三昧歌》中所说的“如临宝镜,形影相睹”一般。本此原则,沩山认为:凡是得体昧用,或是得用昧体的禅者,都未具禅之正法眼。为此,在沩山的施教中,或夺学人之境相(用),开示他们悟入其体;或缘禅之本体指示学人因体见用。 要证得禅之体用圆融,便要求禅者离四句、绝百非,从而使“凡圣情尽,体露真常”,达到理事不二的境界,方契如如。要达到这一了悟境,就连沩山门下的高足仰山,也是经过了一场非同寻常的修学,才得以实现的。相传石霜会下有二禅客到沩山云:“此间无一人会禅。”后普请搬柴,仰山搬一捆柴问他们还能下得转语么?二禅客无对,仰山说:“莫道无人会禅好。”仰山将此事告诉沩山:“今日二禅客被慧寂勘破。”沩山便问其原委,仰山以实相告,沩山听罢说:“寂子又被吾勘破。”(见《沩山语录》及《五灯会元》卷九)实际上,在仰山夺去二禅客所执境相的同时,自己却又被所夺境相的那个境相缠缚住了,以故又被沩山勘破。又如,有一天,沩山唤院主,院主闻声便来,沩山说“我唤院主,汝来作么?”院主无对。沩山又命侍者唤首座,首座便来,沩山说:“我唤首座,汝来作么?”首座也无对(见《沩山语录》)。在禅者看来,“院主”、“首座”等都只是外在的名相(用),而非其本体(着院主、首座名相的人),执用昧体,显然是禅者修持中的大障,以故院主、首座二人在沩山面前皆无对。 那么,如何修学才能不昧体用呢?沩山在一次开示仰山时说:“汝须独自回光返照”,如此则可离于断常、空有等边见,而证得真如。《沩山语录》载仰山一日问沩山:“百千万境一时来作么生?”沩山道:“青不是黄,长不是短,诸法各自住位,非干我事。”这就是说,禅者当返躬自悟,涤荡一切心缘相及外境相的垢染,才能不被纷然万法所惑且又不昧纷然万法(各自住位)。这便足以见出沩山禅法的圆融特质来,也由于沩山禅具此圆融性,因而使得四方禅者奔辏于斯。 在沩山与仰山师徒的勘辨之中,也有一些十分契心的场合。《沩山语录》中便载有这样一桩公案: 田中的禾只可能呈青、黄、不青不黄等色相,但这些色相皆是幻相,而其究竟的色相却又并非是言语可以表述的。仰山的拈禾穗反诘一问,正巧合道,契入了非名相言说之处,故深得沩山“鹅王择乳[8]的赞许。而这种悟境获得,并非易然,它除了要求学人亲身经历一番彻骨的自证以外,有时还需要有高明的禅师作慈悲垂示。沩山也曾多次如此开示过学人,例如: 师(沩山)一日索门人呈语,乃云:”声色外与吾相见。“时有幽州鉴弘上座呈语云:”不辞出来,耶(那)个人无眼?“师不肯。仰山凡三度呈语:第一云:”见取不见取底。“师云:”细如毫末,冷似雪霜。“第二度云:”声色外谁求相见?“师云:”只滞声闻方外榻。“第三度云:”如两镜相照,于中无像。“师云:”此语正也。“仰山却问:”和尚于百丈师翁处作么生呈语?师云:“”我于百丈先师处呈语云:如百千明镜鉴像,光影相照,尘尘刹刹,各不相借。’“仰山于是礼拜。(见《沩山语录》) 在沩山的这段开示中,鉴弘上座并未契心;而仰山经过三度呈语,虽然最终得到了沩山的印可,但他的”两镜相照“比起乃师的”百千明镜鉴像“来,似尚差一段较大的距离。因为在仰山那里,虽已夺去声色,但同时却又昧失了声色,而伪山的呈见既夺声色而又不昧声色,便使纷然万法体露真常。这便足可见出沩山禅在体用圆融上所臻的境地来。 对于禅之至境,使用语言文字来表述,毕竟是十分有限的。因而诸多禅师在开示学人中,往往于无语中有语,于有语中无语,而其出语尽寓玄机。相传沩山有次上堂默默无语,有一僧请求他为大家说法,沩山却说:”我为汝得彻困也。“这便将那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禅法传授给了学人。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往往要费尽禅师们的苦心,且对于不契机的学人,则又未见得能使其蒙获法益。因此,有的禅师采用手势身相来辅佐说法,有的禅师甚至不惜施以踢、打、棒、喝等方式来施教,有的禅师则宁可终日默尔。但各种不同的施教手段,也毕竟只度得那些契机的有缘人。也就因为禅教具此特殊性,致使沩仰宗在施教方面,采用了手势圆相等作略。 检索禅门文献,采用身势等手法开示学人,几乎是禅门各宗共具的作略,而采用画圆相以拓呈心见的施教,毕竟是沩仰宗之所独擅。至于以圆相勘辨来接引学人,究竟始于沩仰宗的哪代禅师,这倒是一个值得考证的问题。在沩山的行状中,尚无以圆相施教的记载;在语风圆信与郭凝之所辑录的《沩山语录》中,也仅载有一处圆相施教的事迹;那便是沩山呈起如意,画◎、○二圆相以示学人而证其信解。而在他与仰山的语录中所载画圆相者,则多为仰山及其门人。由此看来,圆相施教之法,未见得真是沩山的作略,其”功绩“恐怕还得归之于其徒弟仰山慧寂。《人天眼目》卷四云:”圆相之作,始于南阳忠国师,以授侍者耽源。源承谶记传于仰山,遂目为沩仰宗风。“据载:耽源应真持有九十七种圆相的秘笈,他的师傅南阳慧忠国师曾咐嘱他:”吾灭后三十年,南方有一沙弥到来,大兴此教,次第传授,无令断绝。“后仰山到参,耽源一见他与乃师的咐嘱相符,便将圆相传授给了仰山。而仰山一览之后,便一把火将圆相烧掉了。耽源一听仰山烧了圆相便甚责难,而仰山则凭记忆重画一本呈上。由是,耽源与仰山间又经过了一场圆相的勘辨,使仰山契得心印后,才让他去参学沩山的[9]。显然,这圆相之施教,应完全归功于仰山,它与沩山应无多大关涉。 站在禅的了义法不可说的角度上看,采用无声的圆相来表法,固然不失为禅教的一种方便。我们综览《仰山语录》,虽然已经找不出原来的那九十七种圆相来了,但其间有文字记载的圆相也有近二十种。那些圆相各自所表的禅法,当时的禅者或许是会心的;而对于千多年以后的今人来说,委实是难以悟出一个究竟义来的。且圆相的弘传,若所授的学人非其根器,恐怕也难以再作传灯。从这一角度上看,仰山既是沩山禅的得力弘传者,但也无庸讳言,他的以圆相施教的作略,也必然使沩山禅遁入如同哑谜式的且颇具随意性与不可知性的泥坑。惟其如此,它致使沩山这座中国唐代规模最大的禅宗道场,在传到仰山以后,不过四代而亡。平心而论,倘使仰山能承嗣沩山体用圆融的禅法,坚持寓禅教于农作的方针,继承乃师的那套丛林管理经验,不故弄玄虚而施圆相,则沩山法脉将越弘传越兴旺,断不至于五代而亡。这一惨重的历史教训,仰山已经无暇去反思了,而我们在今天研究禅教与禅史时,则不可不引以为历史的借鉴。至于沩山宗风的”三生“等语,在其行状及语录中均未有收录,故此暂付阙如。 沩山作为一座规模空前盛大的丛林出现于世,但这一系禅法竟然只弘传到第五代便灭亡了。其中的历史教训,很值得我们深思。沩山道场的衰落,既有外在的客观原因,也有沩山择器弘法的因素,更有后世禅法弘传中不承沩山师意而失诸虚玄的圆相施教的原因。这一历史的教训,后人不可不引以为鉴[10]。 [2] 湖南省宁乡县大沩山在唐代州府治所辖,寒山大师所说的‘潭’即指潭州,为今天的长沙。 [6]会昌法难一事,新、旧《唐书》载之颇详。本文所依为《旧唐书》卷十八中的《武宗本纪》。 [9] 关于仰山在耽源应真处所学九十七种圆相一事,《传灯录》及《仰山语录》载之甚详,拙文所本为《仰山语录》。《宋高僧传》卷十二的《仰山传》虽已提到仰山师事耽源一事,然于圆相传承事却无明载。但在仰山本传之结尾处则云仰山“有《仰山法示成图相》,行于代也”,今其图相之书,盖已不复见了。 [10]相传沩山尚有“三种生”的施教作略。《人天眼目》卷四载沩山对仰山说:“吾以镜智为宗要,出三种生:所谓想生、相生、流注生。《楞严经》云:想相为尘,识情为垢,二俱远离,则汝法眼应时清明。”此卷内尚录有石佛所诠释“三种生”的三个偈子,石佛的事略未见于沩山时期的禅门文献,故不可强断为沩山法脉之内。而在《传灯录》、《沩山语录》及僧传中,均未载有沩山以“三种生”施教的事迹。抑或当年沩山道场甚大,沩山所传弟子亦甚多,以故文献不能尽载。因现今无可靠的文献为据,故于论述沩山禅法时,权将“三种生”之施教的讨论付之阙如。 --仰山慧寂禅法述略 佛法妙义谛是难以表述的,依《起信论》之说,则“一切法从本以来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毕竟平等,无有变异”。也因为佛法之了义难以言诠,故禅家主张离一切诸相而直指人心,以明心见道。然而,离言绝相毕竟是无法给学人以指月方便的,因而禅门大德的开示学人或语而未语,或瞬目扬眉,或施喝行棒,以种种方便来接引后人。在古德接机的作略中,仰山慧寂(814年-890年)藉圆相以表法,假身势而说禅,使得沩仰一宗,别具特色。尽管仰山的这套圆相手势作略弘传并不长久,但作为宗门的施教方式,它是卓具“本地风光”的。故尔我们也不可因万古长空而昧却一朝风月,仍有必要以历史眼光来认识这套禅机作略,从沩仰一宗兴衰来认识禅宗发展的某些必然规律。 慧寂在通禅师处落发后,未登大戒便开始游方。他先是拜谒了南阳慧忠国师的侍者耽源应真,在他那里初领玄旨。在耽源应真那里,仰山的所学,主要是从南阳国师所传授下来的那套九十七种圆相图,这在仰山的一生之所学与他一生的行业中,是一个至为重要的内容。《仰山语录》云: 耽源谓师云:“国师当时传得六代祖师圆相,共九十七个,授与老僧。乃云:‘吾灭后三十年,南方有一沙弥到来,大兴此教,次第传授,无令断绝。’我今付汝,汝当奉持。”遂将其本过与师。 仰山在耽源那里学得九十七种圆相后,还经过了一番师徒间的勘辨印心,此后,才运用到他的禅教实践中去。《仰山语录》云: 仰山在耽源处学得九十七种圆相之后,便再度参学于沩山。《五灯会元》卷九云: 这段行状,《宋僧传》云:“后参大沩山禅师,提诱哀之,栖泊十四五载,而足跋(跛),时号跋脚驱乌。”从灯录与僧传可知,仰山虽在耽源处学得了九十七种圆相,但他当时尚未登大戒,故尔参沩山时仍是沙弥。我们自然也可以大胆地揣度,仰山的受具登戒当是在沩山圆就的,这从他栖止沩山十五载这一史实就可以下此断语了。其次,仰山虽在耽源处学得了那套表法的圆相,并于玄旨也有所领悟,但他最后的彻悟禅法,毕竟是得之于沩山的开示。沩山的“思尽还源”与“事理不二”的开示,使仰山彻见心源,终身受用不了,因而他依止沩山长达近十五年之久。事实上,仰山后来的开示学人,除了采用圆相与身势作为表法的手段以外,而其所授终竟还是沩山那返本归源的事理不二禅法。他是以耽源的圆相身势作为禅法之用,而将沩山老人的事理圆融之旨作为禅法之体,从而形成了他外耽源而内沩山的独具特色的仰山禅。 1、沩山一日指田问师:“这丘田那头高,这头低。”师云:“却是这头高,那头低。”沩山云:“你若不信,向中间立看两头。”师云:“不必立中间,亦莫住两头。”沩山云:“若如是,着水看,水能平物。”师云:“水亦无定,但高处高平,低处低平。”沩山便休。 2、师随沩山游山,到磐陀石上坐,师侍立次。忽鸦衔一红柿,落在面前。沩山拾与师,师接得洗了,度与沩山。沩山云:“子甚处得来?”师云:“此是和尚道德所感。”沩山云:“汝也不得无分。”即分半个与师。 3、沩山同师牧牛次。沩山云:“此中还有菩萨也无?”师云:“有。”沩山云:“汝见那个是?试指出看。”师云:“和尚疑那个不是,试指出看。”沩山便休。 依着《宋僧传》,仰山十七岁才投通禅师披剃,年及十八后才游方参耽源,此后又依止沩山达十四五载。依此推算,在会昌法难(841年一846年)前,仰山大体上应当是依止于沩山的;讫会昌法难结束后,他才开法于王莽山等地,住持于袁州仰山的。如此长时间的从师问道,固然会使仰山深领沩山玄旨,同时仰山日后的开堂说法,也必然将会是弘传并发展沩山禅法的。虽然仰山在禅教作略上,多施用圆相身势,颇有些耽源那里学得的风度,但他所弘传的禅法内旨,却纯是沩山的。这从仰山的几度上堂,便更易于见出这一特点,我们且举其中的一次上堂来看吧。 上堂:“汝等诸人,各自回光返照,莫记吾言。汝无始劫来背明投暗,妄想根深,卒难顿拔。所以假设方便,夺汝粗识。如将黄叶止啼,有甚么是处,亦如人将百种货物与金宝,作一铺货卖,只拟轻重来机。所以道石头是真金铺,我这里是杂货铺,有人来觅鼠屎,我亦捻与他;来觅真金,我亦捻与他。……我若说禅宗,身边要一人相伴亦无,岂况有五百七百众耶?我若东说西说,则争头向前采拾。如将空拳诳小儿,都无实处。我今分明向汝说圣边事,且莫将心凑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圣末边事,如今且要识心达本。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时后日,自具去在。若未得本,纵饶将情学他亦不得。汝岂不见沩山和尚云:‘凡圣情尽,体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见《仰山语录》) 这堂开示,可以说是完全禀承了乃师沩山的宗旨而发挥的。仰山告诫学人须回光返照,各自认识自己无始旷劫以来的妄想根深,其初入禅境也只能夺去粗识,仰山禅师的开堂示诲也毕竟如同黄叶止啼,如开杂货铺以供众人所需而已。在这里,仰山完全是承沩山旨意而发挥的。沩山在一次上堂时说:“如今初心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见《沩山语录》),仰山此堂的开示即是本此教诲而发挥的。在这段开示的结尾,更是直接引用了沩山之说,从而使学人单刀直入,以达到“凡圣情尽”的境界。若将此堂开示与沩山的那堂开示两相比照,则法脉师承,了然分明。有的学者认沩仰山禅法与沩山不尽相同,这显然是因仰山之施教多采用圆相之作略,因而障住了一般学者之目,使之不能见出在仰山中所寓于圆相与身势中的内涵来。 禅学界均公认,沩山禅法十分注重体用圆融,在他那和平纾缓的施教之中,却使学人颇感其禅旨的幽玄至极。在这一点上,仰山完全将之继承了下来,且在某些方面似尚有所发展。我们且看仰山开示学人“色”、“心”之见的那两则公案吧: 师指雪狮子问:“众有过得此色者么?”众无对。(《五灯会元》卷九) 值得注意的是仰山在开示学人悟彻禅之本体时,并不容学人有丝毫的拟议之处,仰山禅虽在施教上颇平和,但又不拖泥带水,故尔能使学人当下即得,深契南禅顿旨。相传仰山住东平时,沩山派人送信与镜子给他,仰山即持镜上堂说:“且道是沩山镜,是东平镜?若道是东平镜,又是沩山送来;若道是沩山镜,又在东平手里。道得则取,道不得即扑破去也。”当时众皆无语,仰山只好摔破此镜,下座便去。这一举措,与南泉的斩猫并无多大区别;若当时赵州在,或许救得那猫;而仰山这一公案直至五祖戒禅师时才下得一转语。事实上,对于镜的本身来说,应无沩山与东平之别,若执此分别相而不释,倒也不如摔碎(打破分别见)的好。 但对于初入禅门的学人,仰山却又能循循善诱,使他们依阶渐上而升堂奥。例如有个叫思益的学人问仰山:“禅宗顿悟,毕竟入门的意如何?”仰山平和地开示他道:“此意极难,若是祖宗门下,上根上智,一闻千悟,得大总持。其有根微智劣,若不安禅静虑,到这里总须茫然。”接着,仰山方便问他:还思念家乡幽州否?思益云:“常思”,仰山便藉此进一步开示他道:“能思者是心,所思者是境。彼处楼台林苑人马骈阗,汝返思的还有许多般也无?”此僧经仰山耐心开示,渐次夺去了所思之境,最后乃至悟得妙义。可见,仰山在顿除学人心疑时,既不违当下即得的顿教之旨,又能善接三根,开示中下根机学人除执得悟。这一切无疑都是来自沩山老人十五年的慈悲教诲,其师徒承嗣,恰如仰山所答沩山的机锋语:“一月千江,体不分水。” 仰山在接机度人中,虽多采用圆相与身势,然而要且不失言教,上文所列的上堂及诸种开示,均是以言施教。仰山即便是采用身势圆相,而其所表的禅法,毕竟还是沩山的。相传陆希声谒仰山时先作?相封呈,仰山开封后写上“不思而知,落第二头;思而知之,落第三首”,即封上交回他。对于仰山的这个?相,有人说是“所依涅槃相,亦名理佛性相”,而《人天眼目》卷四云此相“乃许人相见意”。时移世邈,后人所说,总难免不生郢书之讹。但从仰山所书的不思与思,皆落第二、第三,则可见出:拟议知见,皆非圆相本身,所施圆相乃是因禅法了义不可言说而不得已所行的一种方便道,因而一入情识思维,即非圆相所表之义趣。仰山接着开示了陆希声“从信门入”,最后当须连“信之一字,也不消得”,并为他述偈曰:“滔滔不持戒,兀兀不坐禅。酽茶三两碗,意在钁头边。”又如韦胄请求沩山给他作偈而未得,便去求仰山,仰山即于纸上画一圆相而注曰:“思而知之,落第二头;不思而知,落第三首。”这也足可见出:圆相仅是一种表示离言绝相的禅法的一种方便施设,而它所表达的内涵,仍是源乎沩山之家风。再如仰山一日侍从沩山行路,遇路上尘起,沩山便问仰山:“面前(指尘土)是甚么?”仰山看后即画相以示沩山,沩山当即点头表示印可。若端详此相,则不难看出是一只眼睛中竖贯一画之相,殆是表示所见尘相皆是虚妄,不可执为意相之意。 诸如此类,不胜殚举。由斯可见,仰山用圆相表法,仅是仰山禅法之用;而仰山禅法之本体,终竟是他在沩山亲侍其师十五年中所悟得的。 (三)仰山禅法之用--圆相身势 据《宋僧传》所载,仰山著有《法示成图相》一书,代行于世。原夫仰山当年烧却耽源授与他的九十七种圆相图本后,曾又重集了一本呈上,僧传中所说的图相之书,盖即指此本。惜乎今日已难以见到其原本了,我们只能从有限的文献中收集其流传下来的图相,或许尚能窥得一斑。 依着耽源当年对仰山的付嘱,这圆相法门除了南阳国师及诸祖师以外,是秘而不传于外世的。今查《景德录》卷五南阳慧忠的传记,确有以圆相表禅法的记载,其文曰:“慧忠国师见僧来,以手作圆相,相中书‘日’字,僧无对。”然而,《景德录》卷四径山道钦传亦载有“马祖令人送书到,书中作一圆相。师发缄,于圆相中作一画(一本为”作一点“),却封回”。南阳国师闻此事后说:“钦师犹被马祖惑。”依此看来,圆相之法似非如耽源所说的那样秘而不传,至少道钦及马大师等人都使用过圆相;至于圆相法门的法脉传承先后,则未可知了。今查耽源的语录,其中并无采用圆相施教的记载,在《祖堂集》的《耽源传》中,确实载有他入南阳国师之门时“于大师前旋行一匝作圆相”的事迹,但也并无以圆相施教之具体记载。查《景德录》卷六马祖道一传中,倒有这样一段记载:“有小师(耽源)行脚回,于师前画个圆相,就上礼拜了立”。或许耽源当时亦有持圆相施教之作略,故尔马祖也能以圆相示道钦,而那从六代祖师传承下来的九十七个圆相图仅付嘱了仰山一人而已。要而言之,圆相的使用,早在南阳国师与马祖时便已显露了端倪,但比较系统而又普遍地采用图相来表禅法,毕竟还始乎仰山。 今依《仰山语录》及《人天眼目》等文献,综合归纳仰山处所使用过的圆相,则大致有如下几种。 2。相:前文已曾述及,此相是仰山答沩山“面前尘”时所作的,其意盖在破斥人们的色尘之执。 3。相:仰山曾以此相开示学人“如何是祖师意”。据《人天眼目》卷四所说,此相表示夺意。盖以此相夺去学人心中所执的“祖师意”,从而使之当下即释。 4。相:这是西天罗汉来勘验仰山的圆相表法时所画。据《仰山语录》及《人天眼目》所载,当时西天罗汉右旋一匝,问仰山是什么字,仰山便作“十字”,他又左旋一匝问仰山是什么字,仰山便改“十”字为字;他又画一○相,以两手托如修罗擎日月势,仰山便画相。在这里,一连使用了十、、卍、四个符号,其中最后一个圆相,应当是表示印可之相。因为仰山在作此相时,曾经说过“如果如是,此是诸佛之所护念,汝亦如是,吾亦如是,善自护持”等话。 5。相:据灯录及仰山的语录所载,仰山一日闭目静坐,有僧潜至其身边立,仰山乃开目视之,遂于地上作相,其僧无对。对于此相,古德尚无诠释,故笔者不敢妄测。若依四大义来说,则水性为湿,而依中土义,则“火炎上,水润下”。 以上数种圆相是《传灯录》与《仰山语录》中均有记载的。另据《人天眼目》卷四,尚收有仰山的另外几种圆相。 10。相:抱玉求鉴相。若人将此相来问,即于其中书某字以答之。 12。(即“土”字外面加“?”)相:玄印玄旨相。独脱超前众相,不着教意所摄。 今综其文献所记,仰山所使用过的圆相大约有此十二种,尚有八十五种未见录。若再将在仰山之前的南阳国师所用过相、道钦答马祖所用过的相,以及仰山的法孙芭蕉继彻所作的、、相(《沩山语录》)与资福贞邃所用过的相(《五灯会元》卷九)等六个圆相加起来,也一共只十八种圆相。 综观仰山使用过的圆相,大体有如下几种类型:一、单纯的?相;二、在圆相中加文字,如、等;三、在圆相中加字符,如、等;四、在圆相中加表意符号,如、等;五、在圆相中添表法的卍字(音万),如;六、在圆相中加八卦符号,如。关于用《周易》中六十四卦来表法,《仰山语录》及《传灯录》尚有记载:仰山一日提起拂子问僧说:“这个六十四卦中阿那个卦收?”那僧无对,仰山代云:“适来是雷天大壮,如今变为地火明夷。”由此可见,仰山的圆相容摄了各种符号与文字,连西土的卍字与东土的六十四卦,也尽包容其中,《周易.系辞》所谓的“圣人立象以尽意”的旨趣,被仰山圆融地摄取到了他表法的圆相之中。若依以上六种表法方式拓展开去,由十八种扩充为九十七种圆相乃至更多的圆相,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我们权将仰山的圆相归纳为以上六种方式,从而窥其玄奥之枢机。 由于仰山深得沩山禅法之精髓,而且又能随缘运用各种圆相来表达无可言说的沩山禅的玄奥意旨,它在当时应当是十分殊胜的一种禅教。自然,仰山禅的殊胜之处乃是它以沩山“事理不二”的玄旨为体,而其圆相仅是随缘方便之用,这与他侍随沩山十五年的深造禅法是密切相关的。以故仰山在以后参古堤禅师时,他深有感慨地说:“我于耽源处得名,沩山处得地。”因为圆相虽有九十七种之多,但它毕竟只是一种表法的殊胜手段;而于实际理地终身受用不了的殊胜之处,乃是沩山那玄奥的禅法。 也因为仰山禅法擅此体用之长,所以他在当时的丛林中清望颇高,在他身边也有许多神奇事迹传出。例如有次一梵僧行空而至仰山前,仰山与他勘辨,说:“神通游戏则不无,阇黎佛法还须老僧始得。”梵僧道:“特来东土礼文殊,却遇小释迦。”其梵僧说完后便将梵书、贝叶交与仰山,腾空而去,仰山自此便有“小释迦”之称。此外,尚有西天罗汉等来勘验仰山圆相等事,皆是腾空行走。诸如此类之记载,非独形诸灯录,就连《宋僧传》卷十二亦云:仰山门下“往往有神异之者,倏来忽去,人皆不测。”凡此种种,足可见出当年仰山禅法的殊胜之处来。 也许因为仰山禅法在本体上玄深莫测,而在施教上又随缘运用各种圆相,于体于用,均殊胜莫测,因而其后嗣者鲜有能承担得起他的家业的,以故使得其禅法传至第四代而亡。在仰山法嗣已出文记的六人之中,仅有五观顺支尚有采用圆相施教的记载,而其事迹在灯录中又语焉不详。厥后的第三代法嗣中,施圆相者但有资福贞邃与潭州鹿苑和尚。可见,后人若体得仰山圆相之用,便难以了悟仰山禅法之体;而如无著、南塔等门人虽深悟得仰山禅法之体,却又不能得其圆相之用。曲高和寡,大音希声,固然是仰山禅难以弘传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也无可讳言,圆相之表法毕竟是很有局限与颇具随意性的。若学人未彻见心源、深得沩仰禅法,而徒事外在的圆相教法,固然是头上安头,更添粘缚,也很容易堕入如同如猜哑谜式的随意表法之中,从而陷入妄执深重的泥坑而不可自拔。这便是仰山禅难以弘传的另一重要原因。倘使仰山能保持沩山家风,尤其是发扬乃师的农禅之教,而将圆相表法只置于随缘取用之中,或许此宗的法脉当盛传不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