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案本文

一日，沩山灵佑禅师谓众曰：「如许多人袛得大机，不得大用。」

(缘起现象界，禅师开示许多人迷于禅机，而不能悟入体性真相，更不能了解大用，亦不能证得体之大用。)

仰山举此语，问山下庵主。曰：「和尚恁么道，意旨如何？」

(自不能悟禅师此语，仰山亦困于大机大用之间乎？特将此疑情转问山下庵主。)

主曰：「更举看！」

(汝再说说看，常动口舌者是大机人，非大用人。)

仰山拟再举，被庵主踏倒。

(希望能一股作气，踏倒其妄心疑义。)

仰山归举似师，师呵呵大笑。

(庵主也太老婆心切，代灵佑禅师出招，师怎不给了嘉许哉！)

(二)玄祥释解

1. 前言

以禅宗修行者而言，当认知自性真如后，即能以无为法的功夫，来显示空真如体的灵应诸缘，而能成就一切佛事，此可谓大机大用。而修行过程间如何来修此心，严格说来无一法可学，无一法可用。有如百丈怀海禅师说：「一切诸法本自不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净，亦无心系缚人。但人自虚妄计着，作若干种解，起若干种知见。若垢净心尽，不住系缚，不住解脱，无一切有为、无为解，平等心量处于生死，其心自在。」诸行者未得自在前，就是要如此地去用功，要兀兀如愚如聋相似，如此才稍有与佛法相应。若一个修行人于生死海里广学知解，求福求智，于理无益，因不得心死一番，往往又为境界来迷，却归生死海中。

设若行者能心大死一番，了解佛是无求人，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有所求即乖。契经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即无有少法可得，又云此法无实无虚。是故行者修行中，若能一心如木石相似，不为阴界、五欲、八风所漂溺，即生死因断，去住自由，不为一切有为因果所缚。此后以此无缚身同利物，以无缚心应一切心，无缚慧解一切缚，如此即能产生大机大用之禅宗祖师大德的风范。

2.释题

本公案名为「大机大用」，什么是「大机」，能洞触一切因缘有为诸法，可说是「大机」，但能知而不能转其境，不能成办一切佛事，就是非「大用」。故「大用」者简单讲就是以空无的如如体性，去面对一切境缘，终而能转其境缘，这就是有大机，更有「大用」。大用者也可说不用，是体性自己应缘的用，故大用不要意会有一法可用，而是无有一法可用，而能成办一切佛事，就是大机大用。

那禅宗行者如何做到大机大用呢？举径山宗杲大慧普觉禅师言：「过去事或善或恶，不须思量，思量则障道矣！未来事不须计较，计较则狂乱矣！现在事在面前，或顺或逆，亦不须着意，着意则扰方寸矣！但一切临时随缘酬酢，自然合着这个道理。」古僧大德是过来人，是真修实证者，其语言虽留存稀少，但字字朱矶，禅机密密，不知者虽阅览而过，不能深自省察，总是依有为诸法兜圈子，不能得如来真如体，当然不能得大机大用。

3.语体文解

一日，沩山灵佑禅师谓众曰：「如许多人袛得大机，不得大用。」有一日，灵佑禅师意有所指地说，有如许多人祇能得大机，却不能得大用。此句话大略地指向仰山慧寂师，因他整天喋喋不休，似有大机的样子，灵佑禅师一直要让他能得体，而不要光有体知某些事端，却不能扭转乾坤，化一切因缘果报于无形。

一般修行人大多是如此，当根尘灭后，觉知心生起，似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却无力可回天，也就是能知而不能转其境缘，故灵佑禅师说此等人，祇得大机，却无大用之能耐。

这天，灵佑禅师跟大众开示说：很多人袛是能够得到大机，但是却不能够确实的去得这个佛法所独有的大用。因为大机是落于有为之法上，大用则在讲依体性自随缘应化，无事不能圆融解决。所以他说很多人得大机不得大用，也就是说某些人可以帮人家算命，但却不能够帮人家转命，无有转命的体证，亦即无悟得空的境界。

按语说：缘起现象界，禅师开示许多人迷于禅机，而不能悟入体性真相，更不能了解大用，亦不能证得体之大用。得大机者是属于现象界的有为之法，许多人迷于禅机，就是从你的灵觉心悟出一切境界，就是禅机，但是却不能够悟入体性的空真如体，所以执着有为的相，而忘记去找寻我们无为的体，这样就没有办法悟入体性空，更不能够了解真正的空真如体之大用。不能够舍弃一切法住入空境界的时候，就没有办法了解我们的体真如之大用。

仰山举此语，问山下庵主。曰：「和尚恁么道，意旨如何？」

仰山慧寂听到这句话以后不大了解，因为仰山在修行过程之间，有一段时间都是执着有为之相，也就是有灵知的大机有为相，很多修行人大都是这样子，以为能知一切天下事，这就是修行的很好境界，更以此宣示给别人，以求名闻利养。灵佑禅师早就点醒仰山师，不要还没有究竟以前就一直执着大机，这样你就不能够证到无为大用的境界。

灵佑禅师是在沩山丛林道场弘化，山下有间小茅庵，住了一个也很有修证的行者，仰山听到灵佑禅师这句话，一时尚不解，便到山下问庵主说：「和尚恁么道，意旨如何？」——灵佑禅师说：「很多人袛得大机，不得大用。」请问和尚您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或意见？您对于此话了解是怎么样子？

按语说：「自不能悟禅师此语，仰山亦困于大机、大用之间乎？特将此疑情转问山下庵主。」仰山师亦困于大机大用之间，大机大用说起来不是很顺吗？有大机便有大用，有禅机又可有心用，好像两个是相连的，但大用与心用，其实是不相同的。心用祇得心的灵知灵觉，但却转不了一切境缘，解脱不了一切业缘牵扯，也就是说连感召悬绝都做不到，怎能转一切业障呢？

主曰：「更举看！」

这位山下庵主就说了：「更举看！」庵主说：「你将灵佑禅师所说的再说说看！」他是故意逗仰山师，因为大机不动嘴动心，成一切有为相，所以这样修行永远不能悟入大用之境。

按语说：「汝再说说看，常动口舌者是大机人，非大用人。」你再说说看，常动口舌的人是大机人，但没有办法得到大用之境界，因为起心动念，用妄想心来思考问题，这些都是属于我们的妄想，不是我们用体性亲自去知晓一切境，纵然知晓一切境，有大机之用，亦不能化解一切境，对一切境无能转化为安祥、圆满，即非证得大用之人。

仰山拟再举，被庵主踏倒。

仰山师真的搞不懂，所以又动心想要再问，庵主这时候就不客气的将他扳倒，将他踩在地上，这个就是说想一股作气，要把他起心动念的念头打得死死的，也就是踏倒他的妄想、拟议心。按语说：「希望能一股作气，踏倒其妄心疑义。」

前面有个公案，是说仰山常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似有大机用，灵佑禅师就骂他，嘴巴叽叽喳喳只会用心，没有悟到体性，体性就像一颗不动的树一样，然后仰山就在那里摇呀摇动那颗树枝，摇树枝是大机者，得树干不动者是大用者。仰山是从有为悟入，这个习气没有办法一下子改掉，回不到真空实际理体的真如体，故灵佑禅师一直要教导他。有些人修行过程之间喜欢讨论种种理念，也喜欢用些心法，不管是五根、六尘所起诸相，他们都执着无误，所以没有办法舍弃诸境。五根、六尘觉知，人死了以后就没有，只有阿赖耶识跟随着自我去轮回，若转不了阿赖耶识中的种种相，虽有大机觉知历历，却不能悟得无上正等正觉的菩提真如性，故无有大用之能力来脱离三界。

仰山归举似师，师呵呵大笑。

庵主把他扳倒踏在地上后，仰山还是搞不懂什么意思，所以还是回到沩山山上告诉灵佑禅师，他在山下跟庵主的问答及被扳倒在地上的事，结果灵佑禅师听了之后呵呵大笑，并夸奖山下这位庵主替他着实好好地修理了仰山师一下。

按语说：「庵主也太老婆心切，代灵佑禅师出招，师怎不给了嘉许哉！」庵主老婆，就是婆婆妈妈的意思，教导仰山师求好心切，就是说时机还没到，他也很用心的代灵佑禅师教导仰山师，于是就将他扳倒，他让 仰山趴在地上，想一股作气的把他的有为之心打死掉，所以说他代灵佑禅师出棒，灵佑禅师怎会不给他嘉许呢？

我们在修行过程之间，如果有这种有为习气的话，又喜欢起心动念，或者是喜欢辩论种种的有为之法，我们要修正自己，真正在修无为法的时候，证入一个境界时，你的心像是死掉了，都不喜欢讲话，一起心动念就不舒服，一起心动念就离开了我们的空真如体性，即禅宗祖师大德讲：「当下即是，动念即乖。」如此磨练久了，本来清净无为的体空真实现起，这时就能不用而能现出大用了。

修行过程之间没有这样把你的心打得死死的话，那是不会有大成就的，起码定力是从空真如那里出来的，定力是经过无数次的磨练、考验而证得的，不是平空地得到的，当你能够不被一切境转，顺逆境界都无所挂碍的话，这就是已得基础的解脱功夫了。之后，您虽无有大机，却能得大用的功夫。

( 87 年 8 月 24 日 讲于 龙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