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的讲话》 第六章 社会与个人之归一~自他不二论
 
悟光
 
前回已经说过，离开人世别无天国、净土的道理。那么我们如何安住这天国的人世呢？那就是非加以建设这天国不可。如何建设呢？要持以正善、实践道德为要。持正道、实践道德必须充分理解自他不二的道理。

自他不二是自己与他人是同一存在的大我分身，如同细胞之分裂一而二、二而一，同为同一动物之细胞。

要明白这个道理，要先了解自己的身心不二是无法分开的。为了方便起见将身心分为二方面来加以说明，先看我人之身体是如何发生的，前回已经说过，是母体中的一个卵细胞受精后开始分裂成为两个细胞、四个细胞，一再分裂至无数细胞，此等互为连结终至内脏、神经、骨肉、皮肤、五观、手足等等，遂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体再自母体分离而独立的，是父母之种子的衍生物，也就是父母亲的再现再生。

然我们都是由父母之种子所生，父母是由其父母之种子所生乃至人类是人类的祖先的父母之种子所生，换句话说是同一祖先之分身，是同一个我来分离而独立，而再现再生至今天的多数人类。

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人类是由类人猿演进的，类人猿是由此推论，最原始的人类是低等动物，由低等动物演变至人类的过程是有一定的连续律不能跨越跳过任何一段过程。譬如一加一是二，二加一是三，三加一是四乃至九加一是十，而一到十不能越过一数，一定是1、2、3、4、5、6、7、8、9、10顺序的，是一数一数连续堆积累加的，你的资产一百万或一千万都是由一毛钱堆积成数的，欠一毛钱都不成其数。又如高雄去台北，一定要经过台南、台中等各站，一站都不能跨越跳过，如乐章音声，是由很细小的连续声音传至人们的耳中，是无数的小音之连续，物理学者说我们人所听到的音响一秒间局限于三十三乃至六九六○的振动数。以草木来看，由种子不能即时开花的，必须由生根发芽、成茎、成干、生枝叶连续发展，最后才是开花。大海的水是由小水滴所积聚，大山是由小土的堆积，地球也不是突然变成今天的状态的，是经过亿万年连续的变化，至今天而有人畜的。

所以人类的祖先不是突然化生在这地球的。依据这些来推测人类的祖先一定是一种近于人类的动物，经过进化改良，如现在的果子的交配进化一样的改良，将此推断来溯到源头，人类的祖先一定是单细胞的下等动物演进而来。现在的地质学家所发现的多数化石是证明此连续进化的正确，所以地球上的生物，好像一株大树都是以一切的无机物为根底的，下等动物是为其干茎，高等动物形成其枝叶，人类是其花实。同一树上，根、花、实虽有不同却同为树的一部分，有其不可分离的关系。

僧肇法师说：天地同根万物一体。就是自他不二的意思。

其次，依我们的心态精神知识来推究，完全是承继祖先而来的，是历代祖先累积的结果。如电话、电信、电脑、电视、雷达等的电力知识都是经过很多的学者辛苦经验改进发明的结果，汽车、蒸汽、火车也是。如政治、法律在我国自黄帝，以下经历代圣贤政变创新和至今日又受英、法、德、古罗马的知识所影响，其他诸如文字、美术、宗教、医学等无一不是历代圣贤累积的结果。

因此我们的自身之心状态，毕竟是不能离开他人的，所以我们的知识是兼有他人的知识的，我们的道德是他人的道德，我们的心情是他人的心情来的，我们的学问就是他人的学问，都是自他不二的。这是自他不二的第二意义。

更由我们在生活上各事项来看，我们的一支笔，一个面包都得自他力，我们的衣服要从原料、工厂、布店、裁缝而来的，一针一线，一米一粟亦然。由此推究连我们的身体成长也得自他力，综上所述的精神、知识、身体、物质都是他人共同造成的。自他是连带关系的，自己的利益是他人的利益，他人的幸福是自己的幸福。所以自己快乐，不如给与大家快乐，自己一人吃美味不如一家共进餐，自己一家快乐不如亲戚同胞快乐，这是人间自然的道理。

修证义说：愚人以谓利他就损自利，不尔也，利他是一法也，是普及自他两利也。

人间有人与社会两方面的层次，在个人有饮食之欲，自利之欲，嗔恚之情、嫉妒之情，这些具有排他的倾向，这点上，人类或禽兽都是没有差别的。在社会方面，起先有了夫妇父子相和，产生了所谓孝顺的家庭道德，其次重视社会的秩序成为守规律的道德行为，再次为国家尽忠牺牲生命，发挥爱国的道德行为，以至发挥博爱慈悲众生以臻至高至善的境界。

然东西方都有以自己为中心的学说，以自己为中心而置社会于第二位，这是错误的，是谬见。

又有一派的进化论学者，认为人类与动物同样是利己主义者，人类之恋爱与犬猫之交配相同。人类有道德心是假得失生存竞争的手段而已，这种论调我们不敢赞同，因为道德心的萌芽，肇始于母子之爱，如下等动物的无性生殖，没有男女之别的繁殖，是没有夫妇之爱，也没母子之情，植物花中往往雌雄同体自行交配，或由蜜蜂蝴蝶媒介繁殖，也是没有夫妇之爱情的。

在动物进化过程中进化到较高等动物时开始行两性交配繁殖，其交配有一定的期间，所谓母性发情期，且交配过程也不单纯，需要两情相悦或前奏调情，如雄企鹅口衔小石置于雌性前，俟其首肯始进行交配，其他动物如牛羊猫犬也是。母性怀孕产下幼儿，尚需保护照顾，否则不能生存，母爱之情由此而生。但尚无父子之情，再发展至人类高等动物，动物父子之情生焉。虽然如此，野蛮中无文明的人，仍无父子之情，甚至母子之情也缺。再进一步发展，动物的人类产生文明开发知识、夫妇之情、父子母子之情发生，文明由此产生。

母亲为要养育子女用尽心血，父亲为扶养妻儿而尽力工作，子女长大反哺双亲，由此就成立了父子之情义，夫妇之恩爱，人间美德由此衍生，形成社会的和谐，我们今日已经进化至文明的阶段，不能以野蛮时代的民族同日而语，更非下等动物可言，自应以文明人的行为来加以表现。

现在的青年男女高唱恋爱神圣自由，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色情，没有社会的责任感，色情是男女天赋的生殖机能，色情不是恋爱，恋爱是色情为根底，要加上社会的责任，所以他们的恋爱并不神圣。

以上的论述可知人间具备的二种层次中，知道社会责任的层次，远较个人自私的层次高等。如果只有个人自私的层次而缺乏社会公德的层次，人间就会变成地狱，没有公德心没有温情，孤立、自私、自利、猜忌、斗争、阴谋，结果无日不生活在恐怖烦恼中，那么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文明、道德、人道的美丽花朵由何而生？反之，以社会公德的层次来亲和世人，成为和谐快乐的人间，涌出同情同感的甘泉，使其盛开了文明的花朵，湿泽了人心，美化人生使其自然成为黄金世界，快乐的天堂，欲达此境界自非了解自他不二的道理不可。

自他不二，自己的利益就是他人的利益，他人利益也是自己的利益，这就是自他不二。

然利益有资财的利益，有精神上无形的利益，最重要的是精神上，即智德上的利益。为何呢？前回屡次所说因为四海是一家，是同胞是兄弟，假设外国送来很多金钱资财，以全世界看来如同甲室搬至乙室是不增减的。用金钱来扶助别人当然是好的，但不如用智德赋予别人。因为知识赐给他人，自己是不会损失，而他人会增加，全世界的精神资产将是增加的，我们将中国古有的真善美之道德去赐给全世界，我们不但不减少，全世界是增加了道德精神的，若将佛教传给全世界，全世界就增加了佛法而我们一点都没有减少。

修证义说：菩提心者，是来度已先度一切众生的大愿而行之，不论在家或出家，在天上、在人间是苦、是乐，应该早发“自己未得他人先得”之心。

昔时亚历山大王用兵如神，无敌不败，无城不拔，但只为他的私心不厌去争取领土，满足自己的欲望，终于连他近臣都不信任他。日本的奉臣秀吉也为其私欲，挂马蹄于朝鲜八道，拟侵大明，最后连朝鲜都无法取得。到了其子秀赖而亡。成吉思汗，其万世功业今何在？如拿破仑被流于孤岛时候，自叹：“基督去世至今有二千年之久，尚有很多人愿为他牺牲，今天我离开众人独守孤岛尚有谁为我而死？”这都是自利为先而不省利他所致的结果。

以上都是世界有名的大英雄，尚且如此，况乎世间的平凡人，以自利私欲为前提的人，如何可想而知了。